自今年3月份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提振消费专项行动方案》以来，多地纷纷出台提振消费相关方案，根据地方特点提出提升居民消费能力和意愿的具体举措。
日前，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刘世锦、美丽新乡村网创始人刘让喜、北京环球优路董事长石泰，他们分别从不同层面阐述了提振消费对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性，以及如何才能更好地提振消费。
刘世锦：近两年，中国经济复苏进程总体呈现回升向好态势。前两年分别实现5.2%和5%的增长目标，在全球各大经济体居于前列。另一方面，宏观经济面临需求不足的压力。政府工作报告提出2025年5%左右的增长目标，突出迎难而上、奋发有为的鲜明导向，还是需要“跳一跳才能达到”。虽有难度，但必须努力争取。
刘世锦：需求不足不是投资不足，主要是消费不足。从国际比较看，我国居民实际最终消费占GDP比重低于全球平均水平，消费需求存在一种“结构性偏差”。我国的消费不足并非新问题，但以往为什么能够保持经济的高速增长？这里要引入终端需求概念。所谓终端需求由消费和非生产性投资构成，非生产性投资主要是与民生相关的房地产和基础设施建设。过去相当长时间内，房地产和基建高速增长，把消费不足的结构性偏差的问题给掩盖了。近年来房地产市场进入调整转型过程中，基建也在减速，消费结构性偏差的问题，成为终端需求中“卡脖子”的短板。
当前中国经济面临的诸多压力，根源都指向终端需求不足。解决消费比重过低问题，把终端需求提到合理水平，就有了经济运行的源头活水，经济全局才能活跃起来，诸多由于终端需求不足引起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这可以说是解决当前需求不足问题的第一性原理。下一步应将减少消费比重的结构性偏差，如在不长时间内，把消费占GDP比重提升合理水平作为稳增长的一项“硬任务”。
刘世锦：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中国式现代化有五个方面的特色，同时也有量化增长指标，就是到2035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迈上新的大台阶，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从国际比较角度看，到2035年，我国人均收入水平要上三个台阶：第一，人均收入1.4万美元，成为高收入国家；第二，人均收入2万美元左右，进入发达国家行列；第三，人均收入3万-4万美元，平均3.5万美元，达到中等发达国家的收入水平。
2021年我国人均GDP达到12500美元，非常接近世界银行定义的高收入国家的标准（2020年的标准是12696美元）。2024年这个标准为14005美元，我国人均GDP约为13500美元。
刘世锦：基本公共服务总体水平低、城乡差距大是很重要的原因。我们把消费区分为生存型消费和发展型消费。包括低收入阶层在内，以吃穿和其他日常基本消费为主的生存型消费趋于稳定，或者说，已经基本解决了以商品消费为主的温饱问题。消费总量扩大体现为结构升级。消费增长更多由教育、医疗卫生、保障性住房、社保、文化体育娱乐、金融服务、交通通讯等发展型消费为重点的服务消费所拉动。
扩大发展型消费仅靠个人努力是不够的，需要政府搭台子、建制度、出资金，是政府消费支出与居民消费支出的组合。多年来，我们在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方面做出很大努力，也有很大进展，但总体上来讲水平还是偏低。
刘世锦：以城乡要素双向流动、优化配置带动中国第二轮城市化浪潮。推动城乡之间人员、土地、资金等生产要素双向顺畅流动，解放城乡融合发展中的社会生产力，带动中国的第二轮城市化浪潮。以这一改革为牵引，加快都市圈范围内的中小城镇建设。
通过提高城镇化的比例（达到75%以上）和质量（缩小以至消除城乡居民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力争用十年左右时间，实现中等收入群体倍增的目标，由现阶段中等收入群体4亿人口增长到8亿-9亿。城市化水平提高将实质性拉动消费特别是发展型为主的服务消费，也有助于稳定和延长中速增长期。在推动这些改革的同时，还应配套推动农村土地制度、财税制度、收入分配制度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基础制度的改革与相应的政策调整。
北青报：商务部、发改委、财政部、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等部门提出协同推进提振消费专项行动。您对这些举措有怎样的预期？
刘世锦：“十五五”期间，我们要加快转入扩大发展型消费、提升人力资本、创新驱动和产业转型升级的国民经济运行新格局。以发展型消费为重点的服务消费带动消费结构升级和规模扩大，推动消费对出口的结构性替代和再平衡。
进一步放宽服务业准入，解除不合时宜的限制。扩大服务业对外开放，自贸试验区先行一步，倡导并善于学习相关领域国际先进经验，因时因地主动开放、单边开放。加快城市化进程，合理提高城市密度和聚集效应，大幅提高服务消费的可及性，推动服务消费降低成本、提升效率。
北青报：当前“民宿经济”正在从单一住宿向“沉浸式体验”升级，您认为乡村民宿如何避免同质化竞争？
刘让喜：乡村民宿在经历了长达10多年的高速发展后，入住率和客单价面临双重下降的压力，单一住宿为主的乡村民宿的转型和升级尤为迫切。乡村民宿由观光旅游、度假打卡的消费需求向乡村生活体验转型。
为避开同质化竞争，民宿主题细分成为突围同质化竞争的重要方式，如情侣、亲子、康养、艺术、禅养等主题，都有自己的市场人群。
北青报：“康养经济”成为城市人群新刚需，乡村在自然疗愈、慢生活体验等方面具备天然优势，如何突破季节性限制？
刘让喜：美丽新乡村基于城市人群的康养需求推出了慢养主题村模式。慢养主题村为老年人提供慢养生活，为中青年人提供深度休息，为少年儿童提供自然教育。乡村康养模式不但能突破民宿项目季节性的限制，还能在很大程度上解决周期性空置问题。
通过康养服务和乡村生活训练服务解决民宿空置问题，以七天、一个月、一个季度、一年的周期性康养服务或康养培训，给乡村民宿更多内容，从观景、休闲的承载延伸到乡村康养、疗愈、慢养、创业等需求，打破季节性和需求性限制，使乡村原来的民宿居住空间得到充分利用，从过去的卖房间、卖风景，转为了现在的卖康养、卖服务、卖空间。
北青报：短视频平台已成为乡村文旅重要引流渠道，如何通过内容营销将“流量”转化为“留量”？如何避免“网红打卡”的一次性消费？
刘让喜：一是通过规划视频内容打造自己的IP；二是搭建自己的短视频推广矩阵；三是通过大V达人探店的形式分享达人的流量；四是通过短视频直播展示民宿或康养项目。
实际操作中，以视频平台为主要阵地的内容营销门槛还是过高，单一门店的单一操作很难吸引可观的流量。建议政府为主导，进行内容规划、IP定位打造，以及民宿主题的统一筹划，从而为乡村文旅引流、留客，并提高复购率，避免一次性打卡式消费。
北青报：乡村人才流失是产业痛点，如何通过“返乡创业扶持”“在地技能培训”等机制，吸引青年参与民宿运营或康养服务？
刘让喜：从根本上讲，人才不会因为地域而流失，是否被需要和是否有发展前景才是决定人才去留的关键。只有当乡村的发展迫切需要人才，能够给人才施展的天地和相匹配的获得感之后，才能真正吸引并留住人才。
可喜的是，经过多年的发展，民宿行业的培训机制已经比较成熟，比如北京有北方民宿学院，培训民宿管家和店长，但在乡村康养方面还没有专业的培训机构。美丽新乡村在北京与多个民宿企业共建了慢养主题村，已经组建了乡村康养业态招商，康养基础服务，乡村康养传播的团队。下一步，美丽新乡村将着手组建基于乡村康养主题村的康养培训学院，为全北京乃至全国培养乡村康养人才，支持基于乡村康养的返乡或下乡创业的青年。
刘让喜：乡村消费振兴的核心突破口是城乡融合，城乡融合不能仅限于城市资本与乡村资源的融合，还需要鼓励城市居民与乡村村民的融合。
城乡居民的融合，往往会给乡村发展和乡村消费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以北京市怀柔区九渡河镇为例，城市居民孙广秋在美丽新乡村网站租下一套闲置的院子居住，本意是自己居住，但是他进行改造后的院子特别受城市居民欢迎。于是，接下来孙广秋住在村里五年的时间里，先后投资改造了20多套农村院子，改造后再次出租给城市居民居住。
五年间，孙广秋在院子改造上的总投入超过3000万元，每年给当地村民发放的工资超过60万元，吸引20多户城市居民下乡居住，进而带动村里更多诸如民宿、私房菜、网红咖啡厅、网红餐厅的乡村创业项目进入，此外还带动村里家政服务的收入。
北青报：近年来，职业教育、技能培训等领域被视为“提升人力资本、增强消费能力”的重要一环，从企业实践来看，如何通过服务创新帮助消费者实现“能力增值收入提升消费升级”的正向循环？
石泰：从企业实践来看，职业教育与技能培训服务通过创新模式帮助消费者实现“能力增值收入提升消费升级”的正向循环，需围绕精准赋能、技术驱动、生态协同三个维度展开。精准赋能需要灵敏捕捉市场信号，动态调整课程方向，从而解决供需错配的问题，同时通过精准课程、技术赋能和产教融合，快速提升劳动者稀缺技能。南宫28下载
技术驱动则是要降低学习门槛，提升服务效率，通过AI算法诊断学员个体情况，动态推送学习内容。同时引入虚拟仿真技术的应用，模拟高风险或者高成本的实训，切实解决学员操作问题。生态协同则是构建“能力升级消费升级”的闭环，以就业保障和职业发展服务，将技能转化为薪资溢价。
以收入增长撬动消费需求，同时通过“技能+消费”场景反哺培训生态。企业需扮演“能力经纪人”角色，串联政策资源、产业需求与个人发展，最终实现社会价值与商业价值的共赢。
北青报：在推动普惠性消费（如县域市场、低收入群体）方面，企业可探索哪些合作模式？
石泰：职业教育企业在推动普惠性消费中，可通过“技能赋能+消费激活”双轮驱动模式，结合自身教育属性与社会责任，探索以下合作路径：如政企协同，用技能扶贫与消费补贴联动，尝试在县城消费场景中嵌入培训。技术普惠也是一种模式，尤其对低收入人群和进城务工人员全周期支持，通过数字化手段普及技能课程，摊薄边际成本，覆盖更广泛群体。还可以尝试生态共建，在中心城市设立“乡村人才中心”，免费培训乡村青年高技能职业（如无人机植保、工业机器人操作等），结业后返乡就业并带动本地高端消费需求。
北青报：《提振消费专项行动方案》提出“增收减负”“高质量供给”等方向，您认为这些政策如何与教育行业形成联动？
石泰：《提振消费专项行动方案》提出的“增收减负”“高质量供给”等方向，与教育行业存在明显的协同效应。教育行业既是政策落地的关键领域，也是推动消费升级的重要引擎。政策为教育行业创造需求，通过补贴、税收优惠和标准制定，引导教育消费向高质量、普惠化方向升级，企业则通过技术创新与模式迭代响应政策。
优路教育在政策导向与新型消费领域已形成系统性布局，把人机协同的智慧教学注入设备互联，以求在AI大模型的加持下，创造个性化的学习路径，用技术赋能产品，从空间地域和年龄阶段上覆盖更加广泛的人群，用“技术赋能+产教融合+社会责任”三位一体模式抢占新兴消费市场先机。
石泰：消费者对“体验感”和“个性化”需求的升级，正在倒逼教育产品从“标准化生产”向“精准化服务”转型。推动教育产品创新的路径与实践方向，涵盖数字化课程、定制化学习方案及技术赋能的关键策略，包括体验感升级：通过技术手段让学习过程从“被动接受”转向“主动探索”；个性化创新：以数据为纽带，实现“千人千面”的精准服务；技术杠杆：用AI、VR、区块链等技术突破传统教育效率瓶颈。
最终，教育产品的竞争将演变为“体验设计能力×数据智能水平×生态整合深度”的三维较量。我们正在构建的“教育新基建生态”，以数字化为底座、以产业需求为导向、以金融创新为杠杆，实现“三个转化”：将人口红利转化为技能资本红利，将消费潜力转化为人力投资动能，将政策机遇转化为可持续发展势能。我们也将持续深化政产学研协同创新，为培育新质生产力贡献职教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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